[阴阳师\黑白晴明]敬启，我的分身（中）
六
夜晚的学校总是不乏怪谈，似乎每个学校都有个不知道多少级的台阶，热爱音乐的女鬼，或是喜欢散步的人体模型，但故事大多以讹传讹，传的最厉害的那个人或许从未涉足过夜晚的学校。
晴明小心翼翼地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，虽然并未感知到保安的气息，但他还是半蹲着身子，手电筒也尽量不伸向过远的地方。
但与晴明的谨慎相反，那个穿着狩衣的背后灵就肆无忌惮得多，他漂浮在空中，要么敲敲窗边挂着的贝多芬，要么戳戳走廊放着的花草，最后他好像玩儿腻了，又飞到晴明身旁，「要不是你十三岁我就认识你了，我可能会以为你经常晚上跑到学校来。」
晴明没有回应，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。
这里是教学楼的厕所。
晴明径自走了进去。
黑晴明看了眼门前女厕的标志，并未多言，跟上了晴明的脚步。
厕所的声控灯亮起。
里面是四个隔间的配置，洗手台在靠门的地方，墙上的镜子只映出晴明一个人的身影，学校似乎趁着寒假刚刚装修完毕，瓷砖都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刺眼。
「你不会说你找的那个丫头在这里吧？」
晴明摇了摇头，收起了手电，问：「你听说过厕所里的花子吗？」
黑晴明沉思了片刻，「我记得你的国中老师威胁学生的时候提过。」
「就是那个。」晴明说，「传说花子是某位老师的孩子，在某次放学后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徘徊于空无一人的学校，但不幸被恶人寻得可乘之机，将她在厕所最后一个隔间里杀害，从此就有敲三次学校女厕最后一个隔间就可以召唤花子的传说。」
「你是说那个丫头可能被花子带走了？」
「看神乐失踪那天的监控，她不是曾经在厕所呆了很久吗？所以想来调查一下。」晴明边说着边从厕所探出头去，确认了整条走廊有没有保安的身影，而后又折返回来，「花子的传说不一定局限于唯一的场所，因为传说过于有名了，最后演变成了一种咒。」
黑晴明挑眉，「你倒是查的很清楚。」
「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。」晴明仰起头本想看一眼黑晴明，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悄然落回地面，晴明对他笑了笑，随即向着女厕最后一个隔间走去。
「咚咚。」
他轻轻敲击涂装成奶白色的门。
「花子在吗？」
晴明屏住呼吸，又将上述流程重复了两遍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教学楼的气温仿佛随着晴明每一次的敲击都下降几分。寂静的女厕久久没有第三个人——或者什么的声音，晴明又看了眼站在门前的黑晴明，而等他回过头来后，就看到一个之前本不存在的孩子从隔间里探出头来。
门无声地打开。
那是一个小学女生，穿着款式有些古老的校服，娃娃头剪的好似卡通人物，但她的脸却白的吓人，黑色的瞳仁占据了整个眼眶，她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晴明，好似一个没有生机的娃娃。
然后这个娃娃开口了。
——「我在这里哟。」
分明是眼前传来的声音，但不真切的仿佛来自彼岸的回声。
晴明咬住嘴唇，呼吸了两次后才开口问道：「神乐在这里吗？」
「没有人陪花子玩。」女孩儿答非所问，然后，她突然抓住了晴明的手，放大的脸突兀地出现在晴明面前，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，「你要陪花子玩吗？」
「快闪开！」
晴明刚听到黑晴明的声音，一张符咒便贴到了花子的手上，她仿佛被火灼伤似的，猛地松开了晴明，晴明也没犹豫，直接转身向女厕的门口跑去，站在门前的黑晴明拉住晴明的手腕，头也不回地向着教学楼大门跑去。
「你们都不陪花子玩…花子好寂寞…」
女孩儿的声音仿佛有型的诅咒，不知名的黑色藤蔓从花子四周喷涌而出，依附着墙壁快速向着晴明二人逃跑的方向奔去，奔跑在前面的黑晴明借着转弯的时机侧过头，看到藤蔓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而来，他轻声咋舌，趁着拐弯后藤蔓无法「看到」他们的空档，拉开了某件教室的门，并拉着晴明趁机躲了进去。
藤蔓还在外蔓延。
教室内。晴明靠墙而坐，黑晴明则趴在他身上，虽然二人都感觉这个姿势有些奇怪，但谁都没有动弹，因为在寂静中可以清晰地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。
「哒、哒、哒…」
鞋跟碰撞在瓷砖上的声音敲击着耳膜。
近了。
更近了。
在花子路过二人躲藏的教室门口时，即使黑晴明并没有必要，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「哒、哒、哒…」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二人同时长舒一口气。
他们扶着墙站起身，而后晴明轻声将教室的拉门打开一条缝隙，他看着走廊的状况，不由皱起眉头。
晴明把拉门关上，「这里还真是不妙啊。」
走廊已经被藤蔓包围，连窗户都围得严实，也不难想象大门的状况。
没有一丝光亮的走廊仿佛另一个世界。
「看来逃是逃不掉了。」
黑晴明索性坐到了一张课桌上，上面除了一些文具外还有学生上课无聊是绘制的涂鸦。黑晴明拿起纸笔，垫在腿上写着什么，晴明则拿出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圈外的字样。
「我查阅的资料说，只要把驱除的符咒贴到花子出现的隔间门前，再念出咒语就可以摆脱诅咒。」晴明说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，扯下了刚才在图书馆记录的那页，同时黑晴明也奋笔疾书完毕，两张相同的符咒被同时展现出来。
「还真是巧啊。」晴明嘴角微微上扬，而黑晴明就没那么高兴了，他把刚画好的符咒揉成一团，随手扔到角落的垃圾桶里，但是准头不够漂亮，打到了垃圾桶边缘，纸团落到地上，晴明不得不弯下腰把它捡起来，只是他没再把纸团扔回去，而是重新展平，「多可惜。」他说。
「多余的而已。」黑晴明从桌上跳下来，「不过你还真是做了不少功课。」
「毕竟上次贸然去了如月车站惹了不少麻烦啊。」
晴明说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，最后还是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。他走到黑晴明面前，「我去吸引花子的注意力，你去设置符咒。」
黑晴明却说：「用脚跑的话太慢了，你去设置符咒，我去转移她的注意力。」
但晴明却没有给予回应，他沉默片刻后问：「黑晴明，我不是那个人，你在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，清楚这件事吗？」
「……」黑晴明明显愣了一下，眼前的少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，他抿了抿嘴唇，催促说，「快去。」
晴明点头，拿出套在手腕上的皮筋，把银白的头发梳起，他确认了一下手电和身上的物品，突然问黑晴明，「你不会被幽灵杀死吧？」
黑晴明耸耸肩，「你也过于小看我了。」
晴明放心地点点头，二人都准备完毕后，黑晴明率先拉开了拉门，向着走廊尽头走去，晴明则等了约一分钟后才打开手电向着女厕的方向跑去。
被藤蔓环绕的走廊比之前更增添几分诡异。黑晴明走到临近大门的地方掏出了刚才顺出来的碳素笔，他用握刀的手势拿着笔，毫不犹豫地刺向可手旁的藤蔓。
藤蔓宛若有生命般扭曲起来。
「花子——」
黑晴明朗声唤道，低沉的声音在走廊回荡。
不知道晴明那边进行的顺不顺利。黑晴明想着，又刺了藤蔓一下。
黑晴明，我不是那个人。
方才晴明说过的话再度出现在黑晴明脑海。
我当然知道啊。
经历了如此多的轮回转世，见到了无数个安倍晴明。
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。
这种事情，我当然知道。
「花子——」
黑晴明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。
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，她捂着手臂，抬头看着黑晴明，乌黑的眼睛好似泛着水色，「你们为什么不陪花子玩呢？花子做错了吗？」她声音颤抖的问着。
「好寂寞。」
「好寂寞。」
「好寂寞。」
黑晴明俯视着她，他扔了手中的碳素笔，走到花子面前，花子不解地头歪向一侧，四周的藤蔓蠕动到黑晴明四周，随时准备攻击。
黑晴明伸出手，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的头。
花子瞪大了眼睛。
「世人皆以自己的标准评价苍生，被伤害而去怨恨别人并没有错。」
远处传来吟唱咒文的声音。
花子自下而上一点点化作齑粉。
「下次再陪你玩吧。」
黑晴明对着空无一物的走廊说道。
看来晴明是成功了。黑晴明想着往女厕的方向走去。教学楼已经恢复到当初的模样，女厕的声控灯也再度亮起，刚进入的黑晴明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晴明，但他丝毫不感到惊慌，平静地走到晴明身旁。晴明并没有外伤，呼吸平稳的好似睡着了一般。黑晴明俯下身，理了理少年额头没被发圈绑好的发丝。
「很快就可以让你从诅咒中解脱了。」
他低下头，额头贴上晴明的头顶。
「…我也是。」
七
还是梦中的医院，只是这次不仅手上挂着点滴，旁边的桌上甚至放着监护仪，毫无节奏的嘀嘀嘀声宣告着躺在床上的人还活着的事实。
即使没有作为主角的实感，但晴明也知道「自己」即将不久于人世。
这时，病房的门再度被无声地打开，这次进来的人仍旧是黑晴明，这次他看起来要平静得多，他站在晴明床前久久没有说话，就在晴明以为他会再度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，一旁的监护仪上的心电图被拉成一条直线。
那么，下一世再见了。
恍惚间，晴明听到黑晴明如此说道。
直线的心电图再度跃动。
但是黑晴明却不见了。
游离于梦境的晴明从「床上」爬起来，他转过头看到了浑身插满不知名仪器的「自己」，而再抬头则看到了黑晴明远去的背影。
「别走。」
晴明唤道。
没想到那人真的停下了脚步，只是转过神来后却是另一个人的样貌。
晴明自己的样貌。
千言万语猛地埂在喉间，晴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换，自己正处在一片星河之中。
「你是谁？」晴明问。
那人看起来比现在的晴明大上一些，但却有着非凡的气质，身着苍色狩衣，手中拿着折扇，扇子上挂着的蓝色挂坠仿佛要与星河融为一体。
只听那人回答：「我是最初的安倍晴明。」
「…最初的。」
因为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，晴明并未十分惊讶，而是追问道：「你就是黑晴明最初守护的那个人吗？」
没想到那人虽然露出了笑容却摇了摇头：「我是还未阴阳分离前的安倍晴明。」他看着一头雾水的晴明，耐心地解释道，「在平安时代，我曾经使用阴阳分离之术将自己分裂成了白晴明与黑晴明，而你就是我善良一面的转世。」
「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？」
「为了提醒你。」自称安倍晴明的男人回答，「他在轮回中经历了太多，已经失去了本心，你近日所经历的，都是他所设计好的。」
「最近…你是指寻找神乐吗？」
那人点了点头，「那孩子不过是黑晴明为了诱导你所创造的幻影罢了，实际他是为了让你在阴阳两界往返三次，这样他就可以与你互换身份，不仅可以挣脱与阎魔的约定，同时也可以打破八岐大蛇在你身上留下的诅咒。」他认真的看着晴明，「但生命的椅子只有一把，在他顶替了你的身份后，不被阎魔承认的你只能迎来灰飞烟灭的结局。」
晴明闻言低头沉思了片刻，问：「我与黑晴明相识了七年，如何去相信你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呢？」
「用心去相信。」
安倍晴明伸出指间，轻点了一下晴明的胸口，他的动作很轻，但晴明却不由向后倒去，眼花缭乱的景象在晴明眼前闪过，他感觉自己在下落，最后终于在景象尽头如归巢的鸟儿轻盈地落在地面上。
这是属于前世的记忆。
血红色的火烧云向天空尽头铺去，黑色的瘴气弥漫开来，身边的植物如数枯死。
八头八尾的怪物立于天际尽头，强弩之末般地嘶吼着：
我诅咒你！生生世世皆不得善终！
画面一转。
枯骨如地毯般躺在晴明脚下，他好似一个看客，而演员则是黑晴明与一位卧在云端上的女子。
「让安倍晴明回来？」那女子挑眉，「他已喝下孟婆汤，步入轮回，纵使你焚毁吾的阎罗殿也于事无补。」
「那要怎么做才可以打破八岐大蛇对他的诅咒？」
「唯有生命可以换取生命。」女子说，「诅咒无法打破，但你可以替白晴明死去，生生世世如此，在你替他死后，只能在黑暗中守望，直到他再度轮回——即使这样，也可以吗？」
不可以。
作为旁观者的晴明叫嚷道，但纵使如何用力，声音都好似被真空隔绝。
不要答应她！
黑晴明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！
晴明嘶吼着，但只能听到黑晴明回答：
成交。
名为安倍晴明的男婴一次次降生。
又一次次地与名为黑晴明的男人相遇——
「对了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」
「你叫什么？」
「我是安倍晴明，请问你是…？」
「你又是谁呢？」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
无数次的轮回。
换来无数次的遗忘。
无数次地告诉黑晴明，他所执念之人不会再回来了。
——我真的…受够了…
晴明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，冷汗顺着他银白的发梢滑落，湛蓝的眸子充盈着泪水。
「为什么…」他颤抖着说，「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。」
「我是安倍晴明残留下来的记忆化作的实体，虽然努力地聚集力量，但看来还是晚了一步。」安倍晴明惋惜地说，「不过，若是你和黑晴明再度合二为一，同样可以打破这个诅咒。」
晴明知道那个咒语，只要将他们二人的血融合，同时念出融合咒语就好，就像最初黑晴明在黑夜山山巅想要对他做的那样，只是——
「我和他都将不复存在。」
闻言，安倍晴明笑了起来，但这并非被指出破绽的无奈的笑容，晴明一时间读不出他眉眼间的含义，「你应该明白哪种方法更加合理，不过选择的人是你，我只是给了你另一条道路，而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该有个结局罢了——」
安倍晴明说完，便消散于星河之中。
——无论是怎样的结局。
